德勒兹的“内在性平面”与泰勒的“构成性之善”,都是前个人的概念,也就是在被意识捕获之前的,那个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场域,就像引力场 无法触摸到,又无处不在。信仰是我们置身于这样一种场域中来理解自身。

1. 它为我们提供了存在的“根基”与“引力”,对抗虚无主义

在现代性的“祛魅”世界中,个人常常感到自己是无根的、偶然的、被抛的存在。意义的追问最终可能指向虚无。而这两个概念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对抗虚无的坚实依据。

  • 泰勒的“构成性之善”:告诉我们,我们对意义、价值和高尚生活的渴望并非幻象或主观臆造。我们之所以会追求这些,是因为我们本就置身于一个由“善”所构成的引力场中。我们的渴望是对这个引力场的回应。这为道德生活和灵性追求提供了客观的基石,让它不再是“个人偏好”,而是一种“发现”和“契合”。
  • 德勒兹的“内在性平面”:告诉我们,世界并非僵死的、既成的,而是一个充满无限生成可能的动态场域。虚无主义是看到了“一切皆流”后的绝望,而德勒兹则从中看到了创造的狂喜。意义不是被发现出来的现成答案,而是通过我们的生命和行动被创造出来的

意义: 我们不再是宇宙中的孤独碎片,而是始终与一个更深邃、更广阔的意义之源创造之流相连。我们的生命因此获得了重量和方向。

2. 它改变了我们思考问题的框架:从“主体vs客体”到“置身于场中”

传统的哲学常常主客二分:有一个“思考的我”(主体)和一个“被思考的世界”(客体)。而这两个概念瓦解了这种模式。

  • 我们不再是站在世界对面去“观察”和“表征”世界的孤独主体。
  • 我们始终已经置身于“场域”之中,被其塑造,同时也以其为媒介在塑造世界。我们的思想、欲望和行动,都是这个场域内部的效应表达

意义: 这种视角让我们变得谦卑(我不是意义的唯一创造中心)而又强大(我是意义得以显现的一个通道)。它邀请我们思考:“在我之先、在我之外,是什么在通过我思考、感受和行动?”

3. 它为我们提供了批判的终极武器

如果我们接受这个预设,那么对现代社会的很多批判就有了一个更深的维度。

  • 我们可以批判一种社会秩序或生活方式是 “贫瘠的”——因为它无法让我们有效地感应到“构成性之善”的召唤,或是堵塞了我们与“内在性平面”进行创造性连接的通道。
  • 例如,泰勒会批判“工具理性”的霸权,因为它将丰富的、对“完满”的追求,压缩成了对效率、计算的单一追求,使我们无法回应更高的善。德勒兹会批判一切试图辖域化、固化生命流动的社会装置。

意义: 批判的标准不再仅仅是“公平”或“自由”等政治原则,而是更根本的:一种生活或制度是丰富还是贫瘠,是增强还是削弱了我们的生命力与感受力,是让我们更接近“善”还是更远离它。

4. 它重新定义了“创造”与“自由”

在这个框架下,人的能动性不是表现为无视一切规律的为所欲为。

  • 真正的创造和自由,更像是艺术家冲浪者
    • 艺术家:并非从虚无中创造,而是深刻理解颜料、声音、语言的特性(场的属性),然后与之对话,从而让新的形式、新的感受从场域中“涌现”出来。
    • 冲浪者:他的自由不在于改变海浪,而在于深刻感受海浪的力量与节奏(场的引力),并以其为凭借,做出优雅、高超的动作。

意义: 最高的自由和创造力,是深刻地理解并契合场域的律动,从而成为新事物产生的媒介。我们不是创造者,而是生成的催化者

总结:从“孤独的自我”到“场域中的节点”

这种考察方式的终极意义在于,它邀请我们完成一次根本的视角转换

我们不再将自己看作是一个个孤立的、需要为自己寻找意义的封闭的“自我”

而是开始将自己理解为广阔无垠的意义场域生命流中的一个独特的“节点”或“表达”。我们的生命任务,就是去清晰地感受这个场域的引力与潜力,并通过我们的存在,让这个场域中的某种美好可能性(无论是泰勒的“善”还是德勒兹的“新配置”)得以实现。

这让我们获得了一种深刻的联结感——与历史、与自然、与他人、与某种超越自身的源泉的联结。它既给了我们根基(泰勒),又给了我们无限的创造可能(德勒兹),从而为在世俗时代安顿人的心灵,提供了一条既坚实又开放的道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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